第四百七十二章 人去楼空(二合一) (第2/2页)
陈易微微颔首道:“好,那我待会去找她。”
“你…去找闵姐姐做什么?”殷听雪好奇问。
“我听闵宁说过,她会做孔明灯,我让她教我一下。”陈易道。
孔明灯…
殷听雪眼前亮了亮,不用想,都知道这是要送给谁的了……
像是觉察到殷听雪的动静,陈易旋即道:“是送给你的。”
“送给我的?”
殷听雪略有疑惑,旋即恍然大悟,
“嗯嗯,是送给我的。”
“知道就好。”
“那…那我灯上要画朵花。”
“什么花?”
殷听雪理所当然道:“芍药呀,我最喜欢芍药了。”
陈易侧过脸去,不知要说什么,只无奈地笑了笑,应下一声,
“嗯。”
………
夜色笼罩京城。
冬日一到,景仁宫便早早燃起地龙,烘得极暖,来往宫墙的宫女们都不着厚衣,只因跑上几趟,便汗湿衣裳。
那先年前曾大摆筵席的元春堂,一行人匆匆走过,由女官素心走在最前,双手捧着一封邸报,越过宫墙,到了景仁宫外。
浓郁夜色里,待宫女通报的间隙,素心深吸一口气,擦了擦脖颈上分不清是热汗还是冷汗的粘稠,随即便被宣入宫内。
“娘娘,南面的邸报送来了,俱是白莲教的事。”
幽深大殿里,那一国之后高居案前,笼罩在黑暗之中,她随意推开镇纸的红玉貔貅,眼眸中并无喜怒可言。
素心紧张地吸了口气。
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,这一年来,安后的气势愈发威不可胜,朝政之时,百官尽数朝密密麻麻的宽大帘子伏首,太后给人一种亟需仰望的巍峨之感。
“你看过,就说个大概吧。”那案台处传下话音。
“是,”素心停顿后,交代道:“白莲贼祸乱湖广至今已两月有余,永州府的东安、宁远、零陵等诸县皆陷白莲之手,顺江而上到衡州府、长沙府,二府虽早已戒严,然而贼寇凶猛,衡州府已有三县陷落,长沙府只一县落入白莲之手,但长沙东面的吉安、抚州等地都出现了白莲教众的身影,而龙虎山已经封山,只怕白莲贼的活动之地,比所述的更远!”
“好一个湖广教乱,”安后面容不变,只轻轻把一封折子送到素心面前,“这是湖广左右布政使、巡按、还有几位都指挥使联名送上的请功奏折,”
她顿了一顿,嗓音幽幽道:“都是一桩桩大捷啊!”
低头看了眼奏折内容,素心瞳孔微缩,不可置信道:“已光复永州府?竟腐败如斯?!”
座上的安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不知阴翳里的笑意几分怒容,只听她缓缓道:“白莲教乱,无非是领头的得了几分机缘,受了几分传承,剿了便是,不过面上之症,只是这地方官吏欺上满下,倒是病入骨子里了。”
把败绩上报成胜绩并不罕见,太祖时便有之,然而把大败报成大胜,却俨然是另一回事,素心久在尚书内省辅佐处理政务,全然想象不到大虞地方竟腐败到如此地步,连湖广都如此,更南面的两广地区呢?只怕哪一日贼兵抵京城下,各地都仍是大捷。
“素心,你说说,这该如何是好?本宫姑且听听。”
“…合该下旨遣朝中兵马剿灭白莲教乱。”
“兵部是景王的人。”
“那…”旨意要经六部本就是国之常事,素心旋即如梦方醒,连声道:“非常之时,以非常之事,特调外将提督军事,兴兵南下剿灭白莲贼寇,乃至…缉押湖广诸官,肃清湖广之乱局以示天下。”
“你随我多年,甚是懂事,秘拟懿旨…不,圣旨,至于将士名册,拟一份给本宫便是。”那嗓音平静,仿佛交代一件极为寻常之事。
但素心却知道,这半年来,京城禁军多了许多姓安的将领。
定安党忙争朝利,加之大虞承平日久,全然意识不到林党的掩护下,安家多年来扎根禁军,而这些安家人南下剿贼,待功成之时,势必威震朝野,纵景王等人反应过来要节制其权,也为时已晚。
“若无事的话,下去吧。”
素心并未退走,道:“臣还有一事请奏。”
“说。”
“新年将至,今年私宴一事,还需请娘娘观之定夺。”素心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很小心翼翼。
那案前果真沉吟不语,笼在一派寂静的黑暗里。
素心不禁有些瑟瑟发抖,她自然知道上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,更明白那犯大不敬之罪的人,至今仍流亡四野,下落不明。
许久,安后起身缓缓自阴翳里走出,道:“去一趟元春堂看看。”
素心止住颤抖,却不清楚话语间意味。
这话说得委实模棱两可。
不过,作为女官的她素来明白这等时候,不必妄自揣度,应声道:“是。”
元春堂同在内朝后宫,不必起驾,安后走前,素心走后,其后又是几位宫女,一路去往元春堂。
步伐缓慢,慢到足以让人有闲情雅致欣赏天上一轮阴晴圆缺。
安后时时望月,眉宇依旧。
近了元春堂,盏盏宫灯亮起,照得内里一亮,朱紫的柱子支撑墙面,耀眼鲜明,壁画上的修罗战场仍栩栩如生,画前圆桌积了层厚灰,但布置仍然和过往如出一辙。
安后停住脚步,望着那圆桌,道:“瓷盘杯盏都摆上。”
话音一落,诸宫女照做,旋即便按着座首瓷盘金箸,其余诸座瓷盘银箸的规格摆好。
安后长长凝望,半晌后,竟缓缓坐到主座。
由此望过去,她左侧是冬贵妃、林琬悺,正对面是殷惟郢,右侧是殷听雪、东宫若疏,还有夹在中间的他……
宫灯光彩流溢,
那场宴席仿佛还历历在目。
“他死了。”
素心兀然听到话音,抬起头,还不待她开口应声,就又听一句。
“就当他死了吧,”安后慢慢道,“这样本宫才多几分怀念。”
素心不敢回答。
明月皎皎悬于夜色,宫灯映射四周墙壁,又漫射到杯沿,有宫女适时斟酒,杯中涟漪荡荡,烟波浩渺,倒映安后一人的面庞,灯光落杯中细碎,勾勒着那场宴席,恰是回忆里唯一一幕美好,那时偷得一场天公作美、阖家团圆。
许久后,这一国之后竟百转千回般地轻一叹叹道:“又要新一年了。”
今年元夜时,月与灯依旧…
却是人去楼空。